2021-4-9 | 歷史文學論文
本文作者:邢力 單位: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系
13世紀的蒙元王朝為世人留下了一部千古奇書─—《蒙古秘史》。它是以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興衰過程為中心,記述蒙古族從神話傳說起源到13世紀40年代五百多年歷史演進的一部“敕修”官方史書,同時也是一部具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和永久價值的文學經(jīng)典。它雖然以一定的史實為依據(jù),但糅入了一些神話傳說來解釋英雄人物的誕生和歷史事件的關系,同時在寫作和敘事方式上形象生動,具有鮮明的文學性,因此可以說,《蒙古秘史》在對蒙古帝國創(chuàng)業(yè)史的記述中表現(xiàn)出很強的文學傳說和歷史色彩,是一部歷史文學著作和重要的文化典籍。楊義在《〈蒙古秘史〉:七百六十年祭》一文中稱贊此書“不僅在蒙古族文學史、而且在整個中華文學史上是一部擲地有聲的奇書”①,此譽絕不為過。從內(nèi)容來講,《蒙古秘史》包羅萬象,涉及13世紀中葉前蒙古族政治、經(jīng)濟、軍事、思想、文化、語言等多方面的珍貴材料,堪稱反映古代蒙古民族生活的百科全書。就文本而言,《蒙古秘史》的畏吾體蒙文原文早佚,流傳至今的最早形態(tài)是14世紀末出自明朝翰林院的漢字音寫本,即以當時的漢字拼寫原書蒙古文發(fā)音并附有旁譯和總譯的一個特殊讀本,具有很強的學術研究價值。
正是由于這種特殊的魅力和價值,《蒙古秘史》引起了中外眾多學者的高度重視。六百多年來,它的流傳和研究遍及多種文字。目前,關于《蒙古秘史》的研究甚至引發(fā)造就了一門風靡世界的專門學科———“秘史學”。不言而喻,在《蒙古秘史》走向國際的過程中,翻譯尤其是英譯(有鑒于英語作為目前使用范圍最廣的國際交流語地位)發(fā)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然而,國內(nèi)翻譯界對于有關的研究尚未引起足夠的注意,更沒有聯(lián)系到典籍翻譯和翻譯學的建設進行專門研究。另一方面,長久以來,我國民族學界對這部民族文史經(jīng)典的研究焦點主要集中在史學、文學和蒙古文獻學領域,對于其翻譯研究價值還未引起足夠的重視,對《秘史》的英譯研究更是從未有人問津。考慮到秘史學作為一門學科所要求的扎實框架和這當中英譯研究的空白現(xiàn)狀,本文擬對《蒙古秘史》的英譯史進行縱向梳理,對其最具代表性和影響性的柯立甫譯本展開微觀評析,并對其英譯的總體趨勢進行分析和評判,以期從民族文學外翻的角度為秘史學甚而整個民族文學、翻譯學建設提供新的學術視野和研究視角。
一、《蒙古秘史》及其英譯史
1、《蒙古秘史》簡介
《蒙古秘史》(Mongqol-unniucatobcaan),意即“蒙古的秘密歷史”,是蒙古文人史官記載成吉思汗孛爾只斤黃金家族出身和家譜的古書。多數(shù)學者認為其原文為畏兀體蒙古文,約成書于13世紀,成書地點在蒙古高原的克魯倫河(今蒙古國克魯倫河)流域,作者佚名。《蒙古秘史》成書后,身為統(tǒng)治者的黃金家族將之視作“祖?zhèn)骷矣?rdquo;秘籍,“事關外禁,非可令外人傳寫”②。直到元亡明興,此書落入朱明王朝手中,明太祖朱元璋為培養(yǎng)通達蒙古民情、軍情之人以掃除漠北殘余的北元勢力,命翰林編修火原潔和馬沙亦黑等以漢字音寫其蒙古文并附有旁譯、總譯,以供學習蒙語蒙文之用,世人才有幸一睹它的奇書概貌。然而,遺憾的是,這部奇書其后只有漢字音寫本傳世,蒙文原本自漢譯后迄今下落不明。也正由于此,《蒙古秘史》成為一部充滿懸疑的“謎”書,有關的眾多問題,如成書年代、原文形式、書名作者等,一直困擾和吸引著眾多的蒙古族專家和文史學者。由于《蒙古秘史》的畏吾體蒙文原本早佚,“現(xiàn)存的《元朝秘史》,則是以六百余年前河北地域的漢字方音,譯寫《蒙古秘史》原文(當時尚存)的古蒙古語音而成者。”③換言之,目前對我們而言,《蒙古秘史》的存在源頭就是一個包含了音譯以及簡單意譯的漢譯本,它在文獻學上的地位堪比原著,其價值不言而喻。這個漢譯本大約在明朝洪武初年(約1382年左右,有爭議)形成,后有12卷本(正文十卷,續(xù)集二卷)和15卷本(明永樂年間收入《永樂大典》)分別傳世。這兩種本子在內(nèi)容上完全相同,只是分卷有差別。
目前行世的主要有三種版本:15卷《永樂大典》本、12卷顧廣圻本和12卷葉氏觀古堂刻本。學術界研究和譯注一般都是以錯誤相對較少的12卷“顧廣圻本”或“葉德輝本”為底本的。1980年,額而登泰、烏云達賚兩位《蒙古秘史》專家以上述三種版本中錯訛較少的顧廣圻本為底本,參照另兩種本子進行校勘,由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蒙古秘史校勘本》,這是目前比較權威的一個通行版本。現(xiàn)存的《秘史》由三部分組成:正文、旁譯和總譯。正文大字是用漢字音寫的蒙語原文;旁譯是附在正文每個詞語旁的逐詞訓沽解釋;總譯則是指正文后面直譯大義的漢譯文。學術界為了研究方便,將明譯正文段落(不一定是蒙文原文的自然段落)順編序號,約定俗成,遂有了《蒙古秘史》共有282節(jié)之說。需要指出的是,《蒙古秘史》因翻譯而衍生出了《元朝秘史》之名。《蒙古秘史》是原書名,而《元朝秘史》則是明廷譯官在翻譯后加上的題名。本文一般使用前者,只有在尊重史料引述原貌時,才采用后者。
2、《蒙古秘史》英譯史
作為一部稀世奇書,《蒙古秘史》很早就引起了國外學術界的注意。自從1866年帕拉基•卡法羅夫主教(Palladiǐ.I.Kafarov)第一次向西方譯介《蒙古秘史》起,它的俄譯本、日譯本、德譯本、法譯本和其他語言譯本迅速涌現(xiàn),很快形成了《秘史》譯介和傳播的高潮。然而,在《蒙古秘史》的多個語種對外翻譯中,最為典型的還是它的英語翻譯和研究。雖然起步稍晚,但英譯本數(shù)量眾多,近些年來更是成果顯著。從上世紀50年代起,《蒙古秘史》的英文譯本先后涌現(xiàn),逐漸成為該著作譯本最多的西方語種。早期的《秘史》翻譯主要屬于節(jié)譯和改寫。最早出版的英譯本就是由印度的孫維貴(WeiKweiSun)于1957年節(jié)譯完成的。它未參照蒙文,是針對漢語總譯(除第278節(jié)外)的一個全譯本,起初發(fā)表在《中世紀印度季刊》上,后由印度阿利加爾(Aligarh)大學歷史系出版成書。另外,美國的包國義(ünensecen)也在1965年發(fā)表于《烏拉爾———阿爾泰叢書》第58卷的《〈蒙古秘史〉研究》一文中對《秘史》卷九進行了拉丁轉寫和英譯。這一時期最具代表性的節(jié)譯改寫本是阿瑟•韋利(ArthurWaley)的譯本。韋利是著名的翻譯家和漢學家,曾經(jīng)英譯過《詩經(jīng)》等許多中國典籍。1963年,他根據(jù)漢語總譯翻譯了《蒙古秘史》的故事部分,并將譯文收入《蒙古秘史及其他》(TheSecretHistoryoftheMongolsandOtherPieces)一書,由GeorgeAllen&Vnwin出版社出版。韋利文學修養(yǎng)很高,加之將譯文讀者定位為普通讀者(manywhodonothaveaccesstolearnedpublications④),故譯文流暢簡單,故事性強。羅依果先生在談到其譯文時稱“就漢語總譯的翻譯而言……韋利的譯本毫無疑問是最具可讀性的”⑤。這個譯本全文除用方括號標出必要解釋外無任何腳注,基本上屬于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