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藝術語言論文
作者:張旭 單位:漯河職業技術學院
當前,眾多的油畫家們已不滿足于從觀念更新和形式多樣化的角度在宏觀上進行探討,而注重了繪畫語言自身的研究。許多中青年油畫家通過靜觀內省逐漸意識到了失控狀態下的語言是多么的虛弱和蒼白,這反映了目前美術界一種普遍的情緒;美術應該回到美術自身,美術應該有自己獨立的語言體系和價值體系。油畫藝術雖然源遠流長,派系繁復,但是,其超越一切外在形式的內在藝術語言,具有跨越時代的永恒價值。一般觀念認為傳統繪畫是寫實繪畫。然而,寫實這個詞能否概括和表述傳統繪畫大師藝術成就的本質所在呢?我們可以從大師們各自的繪畫語言體系的分析中得出結論:縱觀歷史,沒有一個大師以寫實為其藝術上的最終追求,具象的描寫只是完成自身語言風格的途徑和手段,繪畫語言的本質同畫家的心態相一致。他們自成體系,并以其體系為語言思維模式建立起獨自的造型意識和色彩表現。藝術家把自己對周圍世界的感悟訴諸繪畫語言,而這種語言正表達了自己獨特的感悟。偉大的倫勃朗由于對光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以畢生精力研究光線的獨特運用,創造了超乎尋常的表現方法。在他的畫中,人物和場景高度集中在單一的光源下,使畫面空間具有定向性的運動并賦予它們以生命感。強烈的明暗對比所形成的節奏韻律,跳躍的影子以及所充滿的神秘感,大大地調動了我們的感官神經。伴隨著他對光線的極大興趣和精深研究,進而產生了一整套表述光線的素描意識、塑造方法和色彩表現。他在光照的主體部位使用厚涂法,半暗調子則柔潤暈色,作詳盡的層次描寫。倫勃朗對面光色的安排極具匠心,在他的畫中最亮部和暗部常常只占很少一部分,其余則是大量透明豐富的半暗色調,這是他常用來統一畫面的法則。因此,在色彩的運用上極其有限。
據說他的調色板基本色是黃色、黑色、白色、暖褐色和紅色,偶爾也使用一種綠色。他在使用鮮艷色彩時非常小心,就像玩橋牌中使用王牌那樣。他用中性色包圍基調色,或者用對比的低調色彩進行環繞,以便使那些有力的色調更有效果。實際上,所有古典大師都是在他們創作的末尾階段才使用鮮明色彩的。換言之,他們是先為這些色彩準備條件,而不是首先敷上最強烈的色彩,再去努力使畫面的其余部分變得和諧,中性色彩塑造充分,然后在這種中性底色上潤飾透明或半透明顏料。在筆觸的運用上他尤為講究,常常采用在潤色上加枯筆的方法,運筆揮灑自如,枯筆效果如同中國書法上的飛白之美。倫勃朗在造型上不求盡善盡美,有些地方常常結構不準,有人說在素描的完善和塑造上倫勃朗與凡代克相比不如后者那樣無懈可擊,但倫勃朗更為大氣磅礴,這足以說明寫實并不是畫家心目中的終極追求。
維米爾集中地代表了荷蘭風俗畫派,并以自己獨特的風格而鶴立雞群。許多荷蘭風俗畫使人觀后疲憊不堪,而看了維米爾的畫卻使人輕松舒暢。這是因為維米爾追求的不是繁瑣的客觀寫實,而是要向人們傳達一種荷蘭市民生活中的悠閑和靜謐之情。他在畫面的構成設計中加強了幾何意識,這種抽象意識的滲入使畫面更加整體和富于裝飾性。他的畫單純而不簡單,整體而蘊涵豐富。在色彩的運用上常使用黃藍兩色交相輝映,據說這是受到中國磁器色彩的影響。在整體框架中的具體描繪上他有自己的秘密武器“點彩法”,這種斑瀾的光點使畫面處于一種色光的顫動和富麗的閃爍之中。維米爾一生平淡,他生前大部分時間沒有加入當地的美術家協會,并且幾乎不參加作品的買賣活動。因此,他的生活也和他的作品一樣,具有慎重、沉默的特點。在漫長的西歐繪畫史上,最樸素、最寧靜的畫家,要算神秘的維米爾。他的畫初看并不顯眼,但卻讓人流連忘返。他表現的光,沒有卡拉瓦喬、倫勃朗那樣的戲劇性效果,在他的作品中也感覺不到委拉斯貴支筆觸瀟灑的才華,然而他有自己獨特的世界。安格爾是法蘭西的驕傲。他是運用線條的魔術師,其畫面中的東方情趣尤能與中國人溝通。通常中國的史家總是將安格爾推為古典主義僵死藝術的首領,這種評價是不公平的。他的同時代人泰奧菲爾•戈蒂葉是這樣評價這位大師:“人們不止一次地指責安格爾,說他不反映當代問題,說他無視周圍發生的事物,最終說他與本時代格格不入,而這條責難恰恰切中了要害。是的,他不屬于自己的時代,他屬于永恒。他的環境,正是理想美的形象所活著的環境,是西斯庭禮拜堂的女預言家,梵蒂岡的文藝女神和巴底隆神殿的勝利守護神呼吸其間的蔚藍而潔凈的太空”。安格爾追求永恒的美,超越時代制約的理想美,他花費畢生的精力崇尚研究古希臘的美學規范,使之發揚光大。因此,在安格爾所謂寫實性繪畫中找不到原始的現實。有人曾經責難他的《大宮女》“背上多了三節脊椎骨”,從寫實的準確性要求,也許這是對的,可這又怎么樣呢?也許正因為這段秀長的腰部才使她如此柔美,能一下子懾服觀眾。假如她的身體比例絕對地準確,那就很可能不那樣誘人了。使拉斐爾也激動的《大宮女》這幅別致而艷麗的幻想性作品,在古典繪畫中是無與倫比的。還有一批他所精心描繪的肖像畫,都是具體人物的理想化再現。顯而易見,安格爾是按照自己的體系為語言思維模式來描繪對象的,而不是為了寫實對象,可以說,大畫家很少把準確性作為繪畫目的,他們對待自然是極其任性的。不僅是安格爾,你要在米開朗基羅的藝術中找出多少錯誤都可以:極其粗率的不確切,不適當地腫起的肌肉,此外是比例比應有的大得多……如果我們把一位偉大藝術天才超逸于真實的創舉視為錯誤的話,那是應該感到羞愧的。有些人還指責安格爾不善于運用色彩,我們來看看他自己是怎么說的:“一個卓越的素描家不掌握完全適應他素描特點的色彩,這樣的例子是不存在的。在許多人眼里,拉斐爾不是個色彩家。當然,他不會像魯本斯或凡代克那樣描繪,見鬼去吧!……。”注意,安格爾所說的色彩是要完全適應他的素描特點的色彩,“顏色就當涂在線條自身上面,永遠不要在模糊不清的輪廓中涂上那種和輪廓線并行的顏色。”顯而易見,他的用色觀念也是與他的追求分不開的,這仍然是不模擬對象而強調發揮自己的主觀心態。
對上述幾位大師油畫藝術語言體系的分析可以看出,寫實這個詞語是不能概括和表述大師們的藝術成就的。強調這一點是想說明不要把認識局限在所謂“寫實”的成見之中,甚至認為照像術的發明宣告了寫實繪畫的滅亡。提出對這個觀念的反思,就是為了更加正確地理解認識大師們的藝術成就和語言,消除一切表象障礙,在繼承和發展中把握他們藝術的真諦??刀ㄋ够羞^一次很有趣的偶然體驗,他說“有一天,我思考著問題從寫生地走回畫室,打開畫室門,突然我見到了一幅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彩的美妙繪畫,而且一下子也看不出畫中描繪的形象。整幅畫面呈現在色彩的斑瀾之中。當我再走近一瞧時才恍然大悟,那是我的一幅倒放在畫架上的作品……”后來他說只要看清了畫中的內容,最初畫上閃爍的不可思議光彩的“美”就會消失。康定斯基由此而認為“繪畫中的客觀對象是沒有必要的,它甚至是美的一種障礙。”其實,康定斯基疏忽了他所倒置的仍然是一幅畫而不是純客觀事物。我也常不自覺地用這種倒置的方法來觀看畫面,極具體的圖畫倒置觀看,視覺上有著如同音樂的節奏和韻律。由此可見,任何形式的繪畫中都具有抽象審美因素。說具象繪畫是以形寫神,抽象繪畫是以筆寫意,實際上二者均有意象表現,只是外在的形式各異而已。具象繪畫的抽象因素是通過某一具體的外在形式來表述,而其通過外在形式所表述的抽象因素在本質上是與抽象繪畫的直接表述一致的。這些抽象的繪畫因素就是點、線、面、色的節奏韻律構成,黑灰白的交織,肌理效果以及干、濕、濃、淡的把握,還有各種材料的運用等等,這一切構成了基本的抽象審美因素,可以說在任何繪畫中都具有這種性質。我們常常在一幅具象繪畫創作之前要進行構圖設計,這種設計的擺弄最初往往是在“小豆腐”塊上畫圈圈,這就是從抽象入手來思考構成。此后,具體描繪之前還要反復推敲色彩稿,而色彩稿正是由抽象的色塊構成。何以要反復推敲來匠心設計而不直接照搬物象?畫家正是在這種反復揣摩中追尋優美的色彩韻律,追求整幅畫的氣韻和靈魂。安格爾的學生深為他繪畫的驚人技巧和速度之快而折服,難于理解的是,他在創作上如此輕而易舉,而他的遺產卻并未比別的畫家多幾倍。據說他常把畫好的東西擦掉,有時會像孩子一樣在未完成的畫布前哭泣。他并不是因為畫不準確而苦惱,這是因為畫家在苦苦追求反映自己心態的具有藝術魅力的抽象審美因素。畫家就是這樣在確定了整幅作品的基調之后,再通過具體的形象表述出來。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作畫過程,叫作自發的作畫過程。美國的庫克說這種作畫方式是以下述事實為基礎的:在任何藝術的作品中,總是有一些無法知道的因素,它們是由藝術家感覺出來的,而不是計劃出來的。從古代起,理論家和藝術家都承認這種超越人智的因素。達芬奇說過,他曾在一個崩潰墻壁上的污點中得到啟示。中世紀的中國藝術家也說過,濺落在綢絹上的墨水能產生出驚人的效果(這是指我國的寫意畫),18世紀法國哲學家竟把“我不知道為什么”列為繪畫中一種必要的和重要的因素。近年來,許多心理學家發現,繪畫中的“巧事”是了解內在情緒和深藏性格特征的關鍵。一個運用這種思想作畫的畫家,初期階段通常保持任意和含糊。隨著畫幅的進展,某些思想和形象被表現出來。畫家提煉并發展這些東西,將他不要的東西淡化掉,增添并樹立那些吸引他的東西。在恰當的時候,圖畫從巧合的、無定型的神經中樞里涌現出來,并且一直可以把圖畫帶到畫家要求的高度。它甚至可以作為一個有著優美細部的完整的現實主義作品而告終。這種繪畫過程有著光榮的經歷。透納曾用過這種方法,雷諾阿大概還有倫勃朗也用過此法。比較近代的有保羅•克萊、讓•米羅以及抽象表現主義畫家都使用過這種方法的不同變種。庫克所描述的這個過程就是畫家繪畫中語言狀態的思考過程。中國畫家有關遷想妙得以表現情感心懷,早有其理論及名家代表?,F代畫家石魯就曾經說他《東方欲曉》的構想及藝術處理,是從尿缸中得到的啟示。這話入耳似不合邏輯,但藝術家的繪畫語言正是在這種思維狀態中得以完成的,這種思維狀態的基因就是抽象審美因素。據說倫勃朗往往根據一種光影效果或是某種物體上的質感效果而聯想到一種油畫語言上美妙的藝術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