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考古學論文
中國現階段提出的微痕考古,是把西方石器微痕分析技術(use-wearanalysis)和埋藏學中的表面改造痕跡(surfacemodificationmarks)研究融合在一起,新形成的一個研究方向明確、研究內容較深、學術意義更強的特色研究領域,其對考古學的發展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該論文還使用微痕考古的觀念,對中國史前人類人工痕跡現象進行了研究性總結,認為人類自古以來的行為痕跡可以分為經濟生產性痕跡和文化意識性痕跡兩大類。經濟生產性痕跡指人類制造和使用工具進行經濟生產時產生的各種痕跡,如制造石器時在石質原料表面產生的各種片疤和使用石器獲取肉食資源時在骨骼表面產生的砍砸、切割痕跡等;而文化意識性痕跡是指人類不是出于直接的經濟生產性目的,而是在體現思維、意識領域方面特殊行為過程中特意制造的痕跡。這類痕跡在經過人類初期對自身行為、工具、痕跡現象進行觀察和認識,并經過對生存環境、生活閱歷的提煉后,逐步萌生出記號、符號、圖畫、文字及其他藝術品等。按目前的考古發現,中國已知最早的經濟生產性痕跡距今約200萬年,如安徽繁昌人字洞發現的骨制品等。而世界上已知最早的文化意識性痕跡,是在距今12萬年左右才產生,最早作品是重慶市奉節縣興隆洞遺址出土的在劍齒象門齒化石上出現的刻劃圖案。中國文化意識性痕跡的發展規律是:該類痕跡最早是通過線條刻劃來表現的,其刻劃內容主要是植物、動物等自然環境性主題。在舊石器時代晚期,除了刻劃類的文化意識性痕跡外,新出現了鉆孔和磨制類的文化意識性痕跡。新石器時代,在刻劃類痕跡基礎上衍生出描繪類痕跡。痕跡線條不再是以直線條為主,而是以多種寫生性和幾何形圖案為主,表現主題也演變為以人及與人相關的世界觀為主。新石器時代晚期,在刻劃記號、符號的基礎上,開始萌生最初的漢字初文。中國人類是由最初的簡單刻劃,開始逐步走向文字文明時代的。中國古人類從線條刻劃到創造出文字文明,這個時代大約經過了12萬年或更久。
正是在這種理念的基礎上,該團隊由武仙竹教授領銜,與國內其它同仁一起,通過微痕考古的新方法、新手段,在長江中上游區域考古,尤其是在位處重慶市、湖北省境內的三峽區域考古中,取得了較為重要的成果,出版了一批重要的關于三峽區域考古的學術著作,并在《科學通報》、《人類學學報》、《第四紀研究》等重要學術刊物上發表了一批頗具價值的學術論文。例如近期在《湖北鄖西黃龍洞更新世晚期古人類遺址》[2]中,他們利用微痕考古方法,分析了遺址出土石制品的制作、加工與使用痕跡,研究了該遺址的石器特征及其與中國傳統石器文化的關系,指出位處我國中、西部的秦巴山區,在距今約10萬年期間,生存著與現代人體質特征一樣的古人類,這些古人類的石器文化既有中國南方石器工業的特征,也有中國北方石器工業的特征,反映著當時中國境內古人類存在有較普遍的文化交流現象。在《鄖西人遺址洞穴發育與埋藏環境的初步觀察》[3]中,則從洞穴發育、地層堆積與人類遺跡等微觀現象方面,解釋了古人類遺址的古環境與埋藏過程。在《湖北官莊坪遺址動物遺骸研究報告》[4]中,根據墓葬中出土動物遺骸的生長特征與人工處理微痕,研究出三峽新石器時代晚期墓葬中隨葬有與人類親密接觸、具特殊關系的大熊貓。這一研究成果不僅顯示三峽地區在新石器時代晚期生存有大熊貓,為大熊貓演化和生存環境研究提供了寶貴資料,同時也揭示了三峽古居民有使用大熊貓隨葬的現象,并指出這種葬俗目前在世界上還是唯一的。
通過大量的田野考古研究和科學實驗,該研究團隊除了在微痕考古的學科內涵、特點及其方法論上提出了自己的認識與看法,由此對該學科領域的內在規定性及學科理念進行了理論上有益的探索外,同時在微痕考古實踐中,無論在技術方法和研究結果方面,都取得了許多重要成果。譬如,從遺址里發掘出土的骨化石表面痕跡中提取人類行為模式、埋藏學現象和其他動物對骨骼(化石)的利用等研究信息,是世界范圍內史前考古研究中的熱點。然而,長期以來,學術界對此領域的研究只能使用肉眼裸視觀察和光學顯微觀察等技術進行分析。這些分析方法在微痕性質和鑒定標準、微痕數據提取、研究結果交流等方面,均存在有很大限制性。面對這種國際考古界普遍感到困難的技術難題,該團隊探索研究出使用三維數字模型和正投影等值線分析技術,對骨化石表面痕跡現象進行分析研究的方法。該方法改變了以前只能對痕跡進行平面、靜態觀察分析的局限,能夠在立體、動態的角度觀察痕跡特征,并且能夠準確提取需要研究的各種痕跡數據,在研究結果的交流等方面也更加方便、準確。這一技術難關的突破,使微痕考古在研究技術和方法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該團隊也正是通過這種先進技術和方法的使用,在湖北省鄖西縣白龍洞古人類遺址骨化石表面痕跡研究中取得了重要成果。[5]該項研究確認了白龍洞遺址骨化石表面保存有人工工具制造痕跡、屠宰切割痕跡、動物踩踏痕跡、食肉類和嚙齒類動物啃咬痕跡等。其中動物踩踏痕跡,是國內第一次對該類痕跡性質進行確認。它顯示當人類獵獲的動物骨骼曝露在洞穴地表面時,其他動物也曾經在洞穴內居住或活動過。古人類當時并沒有對白龍洞這一天然居址長期占有,從而對認識古人類對白龍洞洞穴居址的利用、古人類行為模式和遺址埋藏過程等提供了可靠證據。而對該遺址屠宰分割性痕跡研究中,則從動物肢梢骨的趾骨部位上,發現人類當時已掌握對捕獲動物從肢梢骨進行毛皮剝離的技術。這種技術以前最早發現在法國南部中更新世晚期的Lazaret遺址(距今約40-50萬年),而白龍洞遺址的發現,則反映中國古人類在中更新世早期(距今約70萬年)已掌握、使用了該門專業技術。中國古人類是在中更新世早期已采用了對動物肉食先剝皮、后食用的行為模式,白龍洞古人類是目前已知在世界上最早告別“茹毛飲血”(食用帶毛皮的肉類)生活方式的人類。長江三峽地區位于青藏高原東緣,山川瑰麗,自然環境優越,自古是多種野生動物麇集的地方。根據該地區動物遺存研究人類對動物資源的利用、人類與野生動物的關系等,是考古學界視為理想的地方。重慶師范大學科技微痕考古實驗室在該方面的研究,也取得了較為滿意的成果。如在三峽南緣湖南花垣楊二洞考察中(與重慶秀山縣交界處),從洞穴里的微觀沉積現象中,發現了很多小哺乳動物化石,其中有小家鼠、褐家鼠兩種動物,時代屬于更新世晚期。小家鼠、褐家鼠是世界上現存分布最廣的鼠類,動物學界認為它們起源于中國,隨著人類活動逐步分布到世界各地(與人類伴棲)?,F在它們與人類生活關系非常密切,其中科學實驗動物小白鼠、大白鼠,分別是小家鼠、褐家鼠的人工培育種。但是,這兩種動物到底在什么時候發源、從什么地方向什么地方遷徙、遷徙時代及路線如何,因材料較少,學術界此前一直沒有進行專門研究。該實驗室考古人員以楊二洞的發現材料為基礎,結合我國以前發現的所有相關材料,研究總結出小家鼠、褐家鼠都是在中國中更新世晚期開始出現,其中小家鼠發源于我國東北,晚更新世開始繁盛起來,向華北和我國南方擴散;而褐家鼠也是在中更新世晚期出現,但它是發源于長江下游,晚更新世開始繁盛后分別向華北、華南廣為擴散。[6]這一利用三峽小哺乳動物材料進行的研究,第一次在學術界公布了現今與人類關系最為密切的兩種鼠類的發源與演化過程。
重慶師范大學科技微痕考古研究團隊,在我國考古學前輩及同仁的幫助、支持下,站在學科前沿,探索使用先進研究技術和方法,在三峽區域動物及舊石器考古中,在微痕考古研究領域內,正不斷取得在該學科領域有重要影響的科研成果。我們殷切希望,通過不斷探索與努力,該研究團隊能在這一新興學術領城中取得更大成績。(本文作者:李禹階 單位:重慶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