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10 | 當代文學論文
瑞恰慈是20世紀西方重要的理論家,他的語義理論影響深遠,為文學批評提供了重要的理論資源。
20世紀30年代,瑞恰慈利用語義理論分析解讀了儒家經典《孟子》,寫就《孟子論心》一書。本文首先介紹了瑞恰慈語義理論的重要部分———符號情境理論,然后分析在此理論的關照下,《孟子》出現了怎樣的新的解讀,得出瑞恰慈對中國語言和文化的特征有著怎樣新的發現和認識。
一、情境理論
對語言符號的解釋依賴于情境。瑞恰慈在《意義之意義》書中第一次提出了語義三角理論。他認為,語言符號本身不存在意義,它和事物之間只有間接關系,把詞語和事物聯系在一起的紐帶是情境。
語言的意義是在情境中產生的,語詞從一開始就被看做是某些情境的結晶。所以要研究符號的意義必須尋找那個特殊的情境。
情境具有相似性。從構成來說,情境包括事實的部分和記憶的部分。前者是外部的,是生活中的實際發生的事件,它們多次出現。記憶的情境與心理有關,是指有些事件在頭腦中的印記,這些事件曾經在不同時間出現,具有某種相似性,留存在記憶中。當生活經歷中再次出現事件的某個部分時,如果這個部分跟記憶中的事件有某種相似性,那么這個局部就可以指代其他的部分,成為一個指代符號。
情境具有多變性。當詞語從一個場合應用到另一個場合時,它的意義同時也在發生改變,當然,每一次改變的方式不同。意義的差異有時是態度改變引起的、有時是目的的改變引起的,有時是感情、意志變化引起的。語言的多義性給人們順利交際帶來障礙,導致人們產生誤解。因此把句子放到一個更大的整體中去考慮非常重要。
符號情境理論后來發展成為了語境理論。語境概念更為豐富,它突破了傳統意義上的“上下文”,擴展到了更大的范圍。它不僅包括詞語在文本中的具體語言環境,還包括外在的風格、情理、習俗等,而且這個詞語符號此前被使用的其他文本記錄也包括在內。至此,語言符號成了復雜組合的替代物,可以指與語境相連的約定俗成的所有東西。
二、《孟子》與符號情境
瑞恰慈與一般的西方中心主義的學者有所不同。
他不贊成武斷地按照西方的邏輯思維去解釋孟子,他希望找到孟子歡迎的理解方式。所以,他一直試圖從《孟子》文本內部尋找方法論上的提示。
首先,要懸置西方的那些最寶貴的區分,放棄那種清晰式的理解。因為那與孟子的主張恰恰相反。
瑞恰慈注意到了《離婁》中的一句話:“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所惡于智者,為其鑿也。”孟子對智者提出了批評,“不要做任何精細入微的解釋”。這也可以看做對西方學者發出的警告,理解孟子不要深究任何確定的意義。這跟中西兩種思維有關。西方人處理意義問題時,意義的成分是有明確區分的,單一地使用某一種意義。但中國人相反,詞語常常是多義的,而且永遠不會把意義拆解分析之后再運用。如果還是依靠西方的那種抽象分析的方式去解讀孟子的思想,結果只能是再造出一種新的思想,這種思想跟真正的孟子的思想是背道而馳的。所以,想要真正意義上接近孟子,必須拋棄西方的下定義的方式和抽象邏輯的方式,改用孟子的方式去理解孟子。孟子的方式是什么呢?瑞恰慈認為是一種具體的想象方式。
同樣地,《離婁》中:“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也是孟子暗示的一種理解方法。孟子不喜歡繁復的、一味追求細節的做法。在孟子看來,有智慧的人總是糾纏于細枝末節是一種惡習,普通人一味執著于不重要的瑣事也是不明智的表現。充實的學問和詳細的言說的目的就是為了以后能夠在這個問題上簡約地說。
其次,不要把字符當做獨立的、固定的單元。
因為在漢語中,單個的字符非常依賴于對段落、篇章甚至整個文化風俗,這種密切的程度要遠遠大于英語。瑞恰慈甚至認為,儒家在語言的觀點上表現出了一種機會主義傾向。比如,下面三句,第一句是:“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義所在。”第二句是:“君子不亮,惡乎執?”第三句是:“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這三句話來自不同的章節,分別是《離婁上》《告子下》和《盡心上》,但表達了一致的觀點,即不必信奉文字表達上的精確或忠實。一旦出現新的情況,不必執拗于從前,詞語意義可以變化,只要恰當就可以了,只要考慮到照顧到整個情境即可。在瑞恰慈看來,語言的機會主義是儒家最主要的優點,也是它最大的缺陷。再次,理解《孟子》是一個向于內的過程,是探求思考內心,而不是尋求對外物的“知識”。也就是說,《孟子》的目標是心理學意義上,是對民眾的道德勸說,而不是知識的獲取。從目的本身而言,東西方也是截然相反的。
三、《孟子論心》的比較文學價值
《孟子論心》出版后,當時的批評界和漢學界對其評價不高,他們認為《孟子》本來是一部中國古代經典,他運用中國語言的方式,闡述中國古代思想,但瑞恰慈沒有關注這些,而只是把它當做驗證自己理論的手段。
這樣的質疑不無道理。瑞恰慈并不通漢語,在華期間曾經自學,但非常有限。寫作《孟子論心》前,通過與中國學者的討論,他只了解了一部分中國傳統的解釋,《孟子論心》一文的很多內容只是他一廂情愿的猜測。《孟子論心》的確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孟子》完全屬于道德勸說,不存在哲學性的思考嗎?孟子的目的只是提醒人們應當怎樣做,而不關心存在等更為本質的問題嗎?孟子僅僅是討論語言、心理的話題,沒有更終極的訴求嗎?“這樣的儒家不是太孤寡了嗎?”我們同意牟宗三先生的論見。眾所周知,《孟子》是中國傳統哲學的一部分,它跟宗教的價值是不一樣的,它的意義不僅僅是道德勸誡。